在周末下午走進電影院觀看這部期待以久的片子~~『應該是部好電影吧?』看完後,我這麼告訴自己。
然而,心底終究帶著遺憾走出電影院,原著改編的電影就怕這種感覺,尤其對原著的記憶太深、喜愛太切之時。
很難想像要不是由凱特溫絲蕾扮演漢娜,這電影還能勾我魂攝我魄嗎?
我不是影評人,不想客觀討論,做為徐林克的擁護者,我先入為主的接受了作者對故事的鋪陳,對角色宿命的安排,而電影《為愛朗讀》顯然是導演史蒂芬.戴爾卓的作品,他用他的方式詮釋了漢娜與Michael(德語音譯為米契爾,英語為麥可)的關係。
電影裡,麥可身邊的女性角色,除了漢娜之外,只剩女兒茱莉亞,媽媽也顯得無足輕重,連和他上床的女同學是否成了他老婆都留給觀眾自己聯結,遑論他對漢娜的愛了,因為這不是電影的重點,納粹的罪行與罪責,在法律與道德的雙重檢視下,人性的虛偽與懦弱才是討論的重點,而且,整部電影全隱喻著對漢娜罪行的究責。
當然,關於納粹反猶的罪責自是原著書寫的主軸,否則徐林克不會刻意將故事由戰後五O年代末綿延到二十世紀結束前,然而,這部文學小說終究有個動人的愛情故事,身為男性的徐林克在描寫米契爾、一個十五歲的少年,在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身上初嚐性愛的過程,以及終其一生,枕邊無數女人更迭,漢娜卻是唯一佇足他心中的女人,尤其小說中重複出現米契爾回憶窺視漢娜穿絲襪的畫面,他對漢娜的愛一直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存在著。
然而在電影中,麥可對漢娜的愛只剩下受害者的難堪!
例證一:少年麥可誤觸漢娜地雷,兩人爆發衝突,她打了他一巴掌...
他說:『妳為何如此生氣?』
她說:『你還沒有重要到可以影響我的情緒!』
多年後,中年麥可在獄中探視老年漢娜,老婦人主動伸出手握住麥可...
他問:『這些年來妳有沒有想起過去的事?』
她說:『我常想起那一段快樂的時光...』
他打斷她:『我不是說我們在一起的那一段...』
(中間省略)最後她說:『我對你已不再重要了嗎?』雷夫范恩(飾演中年麥可)毫無不捨的離開,留下凱特心碎的表情...
例證二:法律系學生麥可在聆聽審訊後登記會面,但在最後時刻落跑,會客室中獨留漢娜孤寂的身影...
例證三:麥可與指導教授的談話:『如果有人知道一個秘密,而這個秘密有利被告,他是否應該讓審判長知道?』...電影中,麥可不曾找過審判長或他父親談論相關案情。
例證四:麥可依漢娜的遺囑到紐約見了倖存者的女兒,在對方凌厲的攻勢下坦承與漢娜的關係,而鏡頭裡,雷夫充滿淚水的雙眸與倖存者理解的眼神,兩相交會,彷彿二者皆為受害者。
例證五:電影從開始到結束,安排了麥可的女兒茱莉亞做為他救贖的對象...父女關係由封閉到開放。
以上五點皆是原著小說所沒有描述或立場相異的,這待會兒再說,先說原著中最關鍵的懺情部份,在漢娜的秘密被揭露之前,米契爾曾經長期處於一種懊悔的情緒,那是漢娜消失在他家鄉的最後身影,那一天少年米契爾到漢娜住處要給她讀點新鮮的書,漢娜卻不急著聆聽,反而放熱水幫他仔細的洗澡,而在浴缸裡,她主動的挑起兩人情慾...
引述書中內容:『我們繾綣纏綿時分,我感覺得出,她是全然想把我推向一片新境界,感受那些從來沒有感受過的,支撐那些最終支撐不住的。她也極端投入地委身於我,前所未有。倒也不是澈底相許,這點她從來做不到,她只是一心想跟我沉水而去。』然後,她趕他去和朋友玩。(電影安排的情節卻是:當日是麥可的生日,他從朋友為他舉辦的派對中離開,只為赴漢娜的約會。)
漢娜在離開前到米契爾和朋友相聚的泳池邊找他,米契爾明明看見漢娜,卻沒有在第一時間相認,在同齡的朋友堆中他猶豫了,當他開始找尋漢娜時,她已消失不見,為此,米契爾認為他背叛了漢娜並且滿懷負罪感。而電影卻將漢娜的不告而別導向她才是背叛者。
現在來說說那五點;第一,米契爾擅自跑去搭漢娜當剪票員的電車是為了給她驚喜,但卻因漢娜的自卑成了誤踩地雷的驚爆點,小說中漢娜對氣急敗壞的小米契爾冷言冷語,並非惱羞成怒的yell,當然也不會賞他一巴掌,事件最終:『末了,她終於承認是我讓她傷心了,我於是又充滿幸福。』;至於兩人在獄中的對話,米契爾試圖探尋她對他倆過去的想法,而漢娜卻往她犯下的罪行檢討。
第二,在審訊進行中,米契爾不曾直面漢娜,雖然他隱約知道漢娜認出在旁聽席上的自己。
第三,米契爾得知漢娜是文盲的事實後(她不是該案的主謀,甚至其情可憫),他不但回家向感情疏離的父親求教,甚至還單獨見了審判長,雖然最終他選擇尊重漢娜對命運的自主權,什麼也沒向審判長透露。
第四,漢娜死後多年,他到紐約見到當年那對母女倖存者的女兒時,女人對他倆人的關係冷嘲熱諷的當口,米契爾敘述了漢娜晚年在獄中的反省:『不管怎麼說,對於在集中營裡和行軍路上給別人造成什麼,她清楚的很。她不單是跟我這麼說,而且,在坐牢的最後幾年,她還一門心思關注政治事件。』電影裡卻成了倖存者談論:無論在哪兒都能學習到什麼,就是在集中營裡學習不到什麼,而雷夫范恩的眼神似乎表達了認同。
第五,米契爾與母親、妹妹、妻子、女朋友和女兒的關係,在原著中都是疏離的,在他尚未打開與漢娜的心結,或說,他身負背叛漢娜的罪責尚未得到救贖以前,他是無法對任何人敞開心門的,原著中,米契爾帶著以漢娜之名捐款給〝猶太人掃盲聯盟”而該聯盟寫來的謝函獨自前往墓園,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站在漢娜的墳前。
我當然知道電影的片長有限,無論如何取捨都難以全面關照讀者對原著的執著之處,而我也明白西方對納粹的看法,尤其好萊塢電影的猶太勢力,所以我說,這是部好電影,而電影本來就是導演的作品,即便它改編自漫畫或小說或真實人生。
原著小說與電影原名直譯成中文都是〝朗讀者”,台港兩地的電影片名不論譯為:《為愛朗讀》或《讀愛》都不偏離原著小說之以愛為名,偏偏電影裡卻品不出男主角對漢娜蝕骨入魂的愛,對沒看過原著小說的觀眾而言,很容易就將這部電影歸納為眾多聲討納粹罪行的影片之一。
做為小說《Der Vorleser》的華人讀者,做為資深的文學電影影迷,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站在原著的一方。
